如今的年轻人,十有八九不知月份牌为何物。我不知道外地管月份牌叫什么,反正我们乳山人都叫月份牌。早年间,住家过日子,哪家也离不开它。
月份牌样式很多,尺寸也大小不一。最小的烟盒大小,印刷简陋,只印年月日和礼拜几。 月份牌尺寸越大,上面印的东西越多,除了年月日,还要印上农历,印上二十四个节气,有的还印上黄历。更高级的月份牌上有印着小笑话的,有印着周公解梦的,还有印着百科知识的。月份牌字的颜色也不一样,一个周七天,周一到周五是黑字,周六就成蓝字了,周日则是红字。家里不识字的老人孩子,看颜色就知道当天是不是礼拜天。
那时家里图书少,月份牌也能给我带来很多乐趣和知识,而且还有记事本功能。我妈把月份牌固定在一块三合板上, 用个小铁夹把一张张看过的夹起来,挂在上方的铁钉上。妈妈每天在上面记“工分”,到了年底,月份牌换下来了,一本月份牌一张不缺。妈妈从头到尾把工分和其他收入累一累,一年的大体收入就能算出来了。此外,月份牌上还记录着人情往来账,谁哪天给了一把鸡蛋,哪天该了谁家五斤麦种,谁哪天帮家里耕了一亩地,从头到尾捋一捋,要是那笔人情忘了打点,过年之前得赶紧走动走动。
小时候盼过年,每当看到家里的月份牌撕得还剩薄薄的一层了,便有了盼头。进了腊月,我妈去集上买回一本新月份牌,在临换新月份牌前,习惯在上面做标注:亲朋的生日,故去亲人的忌日,还有哪个月份播种什么,什么时间孵小鸡,什么时间抓猪崽,我妈都一一注明。特别重要的日子,我妈还要把那一天的月份牌折起一角来提醒自己。
她每晚必做的事就是将当天的月份牌翻过去,还要顺手往后翻几页,好对近期的事情早作打算。年终岁尾,别人都叹息一年时间飞逝、略带伤感时,我妈则面带笑容,将月份牌从夹子上取下,像个得胜的将军抚摸战利品一样,为过去一年圆满完成预定计划而开心,一张张月份牌的背后,就是柴米油盐的日子,用妈的话说,日子过不好,就是缺少“打算”。
那些折起角的月份牌都已铺平,用笔做的备注都已完成,我妈便收获了三百六十五天的充实和快乐。新月份牌买来,再将过去一年的缺憾变成来年的任务记在上面,农人的小日子周而复始,小小月份牌承载了老妈满满的希望和收获。
随着挂历流行,月份牌开始不受待见。 挂历的题材全是漂亮的花鸟人物或者女明星,挂在屋里还能起装饰作用,尤其纸张和画面上乘的挂历,进入了寻常百姓家。相比之下月份牌显得土气多了,渐渐退出人们的视线。1999年,我分配到徐家初中工作,单位每年都会发一本挂历和台历,我把台历放在办公室,也学我妈,将一天的工作或需要随手记录的东西都记在台历上。
随着电脑和手机的普及,月份牌、挂历和台历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手机是流动的电子日历,想看便看。但我妈还是习惯用月份牌。有一回老家信手翻开,忽然看到我妈月份牌里备注的内容:几月几号我出差,几月几号孙女期中考试,几月几号三姑的生日,几月几号给姥爷买减压药,几月几号帮邻村套苹果袋挣二百元……人老了,记性不好,月份牌成了备忘录了。
去年年底,妈妈动了一次小手术,没顾得买月份牌,过了元旦再也买不到了,我妈像找不到玩具的孩子一般,坐立不安。我给她找了几本挂历和一本台历,她说用着不习惯,她就认准了一天一页的月份牌。因为,月份牌翻起的不仅是日子,还是她对一家老小的爱,十二页的日历装不下她三百六十五天的牵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