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丘大陆。
寒气刺骨的冬腊之季,凛冽的寒风带着摧枯拉朽的强劲力道从央丘大陆的西北部几个大小国度上席卷而过,随后,纷纷扬扬的大雪开始飘落了下来,很快,天地之间一片雪白,如梦似幻,浑然如一幅幽雅恬静的水墨画面。
东洛国都嵇城,雪下得虽然不大,但也已是粉装玉砌,一片银白。整个嵇城的百姓,都在欢呼雀跃,喜迎着这一年来的第一场雪,可是,三皇子楚逸暄的齐王府上,却无比安静、冷清,安静得可怕,冷清得让人心惊。
王府的大殿外,纤细窈窕的白衣女子站在台阶下,虽然已经入冬,可她却仍穿得很单薄。她的五官很美、很精致,但白皙的小脸却已经冰得全无血色,小巧的鼻尖冻得发红。虽然身后的婢女为她撑着伞,可仍有细细的白雪飘洒到她的脸上、身上,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又被呼出的热气化成了水,结成冰花凝固在眼睫毛上。
因为穿得单薄,她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偶尔发出几声咳嗽声,但她却又紧咬着嘴唇强忍着,眼中隐隐泛起的泪光透着隐忍,也透着固执与坚持。
身后的绿衣婢女一样身着单薄,浑身瑟瑟发抖。手中的伞撑在面前的主人身上,雪花大多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更加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绿衣婢女低声央求着:“王妃,王爷不会见我们的,我们还是回屋去吧!”
白衣女子没有回应,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绿衣婢女又轻声道:“王妃,我们回去吧?”
白衣女子仍旧没有作答,只是咳嗽了几声,紧咬着的苍白嘴唇已经开始渗出了血来。
绿衣婢女几乎要哭了:“王妃,再这样下去,王妃会被冻坏的!若王妃冻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办?我们回屋去吧,王妃!”
“不……”低低的一声回答,声音微微地发抖,透着令人心碎的感伤,却也透着无法言说的执着,“我要见王爷,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王妃!”绿衣婢女哭了。
流下脸庞的泪水,很快就被冻僵在绿色的衣襟上,化成两颗寒冷的冰珠。
咳嗽声时而响起,时而,大殿的台阶下又归于一片平静,一白一绿的两个身影仿如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就连时光,也仿佛连同她们一起静止了。
整个王府都是安静的,齐王妃许柔止静候大殿外求见楚逸暄的事,整个王府里的人都知道,但没有任何人谈论此事,全然不像往常东屋长、西屋短、是非流言满天飞的情景。
当然,许柔止如何惹恼了王爷的,王府上下也都无比清楚。王爷因为喝了一杯她亲手奉上的茶便中毒倒地,差点失去性命,许柔止从进入王府后就一直不受王爷待见,如今竟然犯下了这样的罪,不被皇帝赐罪是因为她那身为太子师的父亲在皇帝面前求情,如今她竟然还妄想求得王爷原谅?
就连王府的烧火丫头都知道,许柔止想求得王爷原谅,不但连门儿都没有,就连窗户也别想打开!
可是,许柔止却这样固执地候在大殿的台阶下,即使雪下得越来越厚,将她的绣花鞋都覆盖在了积雪里,她仍旧,保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终于,隐忍的咳嗽声突然地中断了,脸色已经白得跟雪一样的齐王妃许柔止,那单薄纤细的身体晃了晃,缓缓地倒了下去。
整个世界,似乎就这样悄然静止了。最后定格在许柔止眼中的,是大殿上那紧闭的五扇门。
即使她死在大殿面前,他也一样铁石心肠,连见一面听她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她啊!
无尽的黑暗,迅速地将许柔止淹没了整个世界。如此冰冷,如此冰冷……
睁大了惊愕双眼的绿衣婢女,紧紧抱着许柔止倒下的身体,王妃的身体,已经冰冷得和脚下的冰雪一样。
震惊过后,绿衣婢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王妃——”
一切正在消逝,慢慢地消逝。
置身无尽的冰雪之中,齐雨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是那样的冷,那样的冷,冷得她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冷得她连呼吸也已经变得不可能。
只有心里,还有一个绝望的声音在不甘地回响,伴随着周围的嘈杂声,伴随着战友对她迫切的呼唤,而她却无力回应。
就这样死了吗?
就这样死在自己执行任务的现场?
她,刚考进军校两年的一个小军医,积极参加边塞的暴恐救援活动,想要用自己的小身体燃烧大能量,去做一些别人不敢去做、但又具有积极意义的事,结果,却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记得,她刚刚抢救过来一个年轻的生命,正要对旁边一个马上就要消失生命的伤员进行抢救,结果,一颗防不胜防的子弹却穿透了她的胸膛,迅速凝固了她全身流动的血液……
怎么可以这样!
她怎么能死,旁边那个伤者还在等待她的救援呢!
她军校还没有毕业呢!
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呢!
所以,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伸到了齐王妃鼻前,像羽毛一样的东西触碰到齐王妃的鼻尖,“夫人,没有气息了!”
“确定没有气息了?”
“是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冰冷的雪地里,许柔止倒在绿衣婢女的身上,听到这句话,绿衣婢女愣了愣,眼泪便“刷”地下来了!
她不敢置信地抱紧了许柔止,真的……没有气息了?
“不,王妃——”
绿衣婢女哭了,哭声痛彻心肺。
“哭什么哭?这贱人企图毒害王爷,她本来就该死,还有人竟敢为她哭?”一个穿着金纹荔色锦缎长裙的年轻女子紧蹙着双眉,冷冷地斥责绿衣婢女。
绿衣婢女止住了哭声,却无法止住自己的眼泪。眼泪一行一行,全都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滴落在许柔止的肩上,化成了水,结成了冰。
她含泪抱紧许柔止,突然,感觉许柔止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绿衣婢女一惊,立即止住眼泪。
一旁的青衣下侍迅速再把鸡毛掸子伸了过来,炫丽的羽毛微微地扇动了起来。他惊道:“还有气息!”
“还有气息?”年轻女子居高临下望向许柔止,满眼厌恨,咬牙切齿,“贱人竟然没有死?”
绿衣婢女哭求道:“夫人,王妃没有死,求夫人救救王妃,救救王妃啊!”
“住口!”年轻女子厉声道:“贱人想毒害王爷,你竟敢替她求情?”
“夫人要怎么做?”一旁的青衣下侍紧张地问。
年轻女子冷冷地道:“许柔止她爹不是太子师吗?倚仗着他东宫主子撑腰,就敢求皇上赦免许柔止的死罪,怎么,难道我家王爷的命还不如这个贱人的命值钱不成?”
青衣下侍明白了,眼里闪着谄媚的光:“这个贱人的命当然不可能比得上我们尊贵的王爷,奴才就让她就此消失!”
绿衣婢女惊得魂飞魄散,大哭道:“夫人,不能啊!不能这样啊!王妃绝不可能毒害王爷的,这一定是个误会,皇上都已经答应给王妃免罪了,夫人千万不要让王妃死啊!”
“住口!”年轻女子再度厉声道,“再敢求情,我要你一起死!”
绿衣婢女顿时不敢出声,只有眼泪无怕地流下。
年轻女子缓缓站起身来,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白衣女子,冷笑一声,“贱人一向身体不好,天天把药罐子当糖罐子捧着,如今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久,天寒地冻的,就凭她那身子骨还能受得住?纵然现在一时半刻气息不消,恐怕她也扛不了多久!”
“那,奴才就再让她再感受一下天寒地冻的感觉?”
“你们看着办吧!”年轻女子缓缓转身,往大殿中走去。
大殿之上,一身玄色长袍,眉眼清淡,神情冰冷的年轻男子低垂着眉眼端坐在黄花梨木桌前,缓缓地品茗着香茶。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转动着茶杯,黄色的茶汤泛起阵阵轻雾,轻雾正好缭绕在他脸上,令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下人们所能看到的,只是他那冷漠的身影,似乎任何事情也不可能打动他的身影。
——齐王侧妃,苏乐瑶,此时脸上全是胜利在望的得意笑容。
她在男子的身旁落下座来,身旁的婢女立即为她斟上热腾腾的香茶。她伸出洁白细腻的十指端着茶杯,目光落在大殿外地上的许柔止脸上,微微一笑,“等这碍眼的贱人一死,王爷解脱了,我们也自在了!”
很快,一群青衣下侍拉走了绿衣婢女,许柔止被重重地摔在雪地上,那雪白的衣裙与洁白的积雪融为了一体,若不是那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雪地上,几乎令人无法分辨,究竟哪里是人,哪里是谁。
端着热茶走出大殿,苏乐瑶皱着细长的眉头,猛然,一杯热茶往许柔止的身上泼去!
被青衣下侍按在一旁墙上的绿衣婢女顿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从眼中夺眶而出!
难道,平时的冷嘲热讽、排挤欺压还不够吗,王妃就要被冻死了,苏夫人还要这样亵辱王妃的遗体?
似乎,泼一杯茶水不解恨,苏乐瑶一把从身旁抓过婢女手中的茶壶,“哗”地朝齐王妃身上泼去!
被按在墙上的绿衣婢女“哇”地哭了起来!
好痛啊!
强烈的痛感刺激得齐雨蓦地一下坐了起来!明明,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居然会感觉到痛?
整个肚子、前胸,被烫伤烧伤的痛!
>>>不是个好惹的主
突然坐起的齐雨,令苏乐瑶受惊地连连后退数步,她指着齐雨,嘴唇颤抖着,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诈尸了!诈尸了”不知是谁,突然发出受惊地喊叫声。
齐雨缓缓地转过身来。
刚才,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置身在一个冰冷的黑暗空间,身旁的一切在飞速流转,清冷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令她头昏脑胀。
同时,她也听到了这个名叫苏夫人的人在她身旁所说的一切,那些原本已经从她全身抽离的力量凭着强烈的求生欲望重新凝聚回了她的身体里,同时,扑面而来的,还有一大堆陌生的记忆。
怎么,她已经不是齐雨,而是……许柔止?
她是当今太子师许昌的庶出三女儿?
纵然只是庶出,但太子师许昌是大力扶持东宫太子的元老级大臣,嵇城里但凡有些权势的人家,谁又不想前来巴结。所以,她明明是炙手可热的抢手货,她的太子师父亲却非要把她嫁给了一无靠山、二不受宠的废柴三皇子、齐王楚逸暄?
就因为她是太子师的女儿,所以她在齐王府受尽冷遇,不但楚逸暄不待见她、从来不理会她,齐王府侧妃对她冷喃热讽、压缩甚至克扣她的日常用度、极尽排挤之能事,甚至就连王府的下人都当面奉她一声王妃,转身却对她指指点点、阳奉阴违?
太子师府十七年的庶女生活,虽不如嫡女那般风光华贵,虽受父亲与夫人冷落,那两个嫡出的姐姐待她也不怎么样,但好歹不曾受下人嘲笑,可她在齐王府,却只能过着这般暗无天日的生活?
而她,许柔止,必须忍受这一切,竟是因为她的父亲,太子师许昌,要她一定忍辱负重,留在齐王府,是因为齐王楚逸暄有一个重大的阴谋需要她助太子去揭开、揭露、揭发?
好嘛!
为了扶佐太子,许昌真是呕心沥血,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亲女儿啊!
可他怎么不把她两个姐姐嫁给楚逸暄,而是要牺牲她这个老三啊!
就因为她是庶出的身份?所以不如她的两个嫡女姐姐贵重?
齐雨缓缓地转过头来,扫视着眼前那些全都惊得面无血色的王府下人,——当然,还有他们真正重视和敬奉的主子,齐王侧妃,苏乐瑶。
见许柔止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停在自己的脸上,苏乐瑶一惊,指着许柔止道:“贱人,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哈!齐雨冷笑,“谁敢挖我眼珠子?”
“还能有谁?当然是王爷和我!”苏乐瑶怒道,“许柔止,你毒害王爷,本就该治你死罪,此时还敢嘴犟?”
好吧,许柔止就许柔止!她齐雨,既然借许柔止的身份重生了,就暂时先替许柔止解决了眼前的困境再说吧!
虽然全身冻得僵硬,不太听自己使唤,不过,许柔止还是潇洒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沙,缓缓朝苏乐瑶走去:“我说苏乐瑶,你只是个小小的侧妃,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可才是真正的齐王妃你晓得不啦?”
“你……你说什么?”苏乐瑶吃惊地后退了一步,指着许柔止,这,一向逆来顺受、连走路都低着头的许柔止,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就连刚才,明明还在为求得王爷的谅解死赖在大殿前不走!怎么,死了一次,就突然翻脸变了个人似的?
许柔止的变化,让大殿里一直垂眸品茶的年轻男子,也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那如深潭一般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射到许柔止的身上,像是锋利又无形的刀子,探究式地缓缓地划遍许柔止全身上下。
许柔止冰冷的目光向周围的下侍扫了一圈:“谁才是齐王妃,你们该不会不认得吧?”
所有青衣下侍惊慌失措,面面相觑。被按在墙上的绿衣婢女惊愕又欢喜地望着许柔止,许久,她如梦初醒,奔到许柔止的身边,含泪拉着许柔止的衣袖:“王妃……”
许柔止看了绿衣婢女一眼,这是许昌为她挑选的陪嫁侍女碧苏,——在出嫁之前,她只是个庶女的身份,身边是没有婢女使唤的。
碧苏,是除了母亲以外,在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了吧!王府上下所有的人都敢蔑视她,只有碧苏不离不弃跟随着她、照顾着她。
当然,碧苏是许昌挑选的联络人,齐王府若有什么动静,她便让碧苏把消息带回太子师府去,可这并不影响碧苏和她的感情。
碧苏是对她真的好的。虽然,她没有让碧苏传递过一次有价值的消息,——她连楚逸暄的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更没有机会接受楚逸暄,又哪来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传递回去呢!
许昌为此对她颇为不满,还是碧苏替她说了好话,许昌才答应让她继续潜伏,放长线钓大鱼。
许柔止拍了拍碧苏的手背,“我没事,别担心。”
碧苏含泪点点头。
“你没事?”听到这句话,苏乐瑶不由冷笑,“你竟敢毒害王爷,还以为能有机会活下去?”
“不然怎么样?”许柔止耸耸肩,“我没有下毒,皇上也相信我的清白,已经答应开恩,不追究这件事了,小小的侧妃竟敢抓住我不放?苏乐瑶,是不是你想整死我,所以故意在我的茶里下毒,想害死王爷,好嫁祸到我的头上啊?”
苏乐瑶的脸色刷地白了!她愤怒地指着许柔止:“你胡说!”
苏乐瑶的脸色,已经让许柔止明白了几分。许昌还要她放长线钓大鱼呢,她怎么可能下毒去害楚逸暄?
更何况,许柔止温柔软弱,也不可能做得出下毒的事。
所以,一定是有人想嫁祸她、想整死她呗!
这个人,苏乐瑶的可能性最大呗!
苏乐瑶没想到,那个胆怯温顺的许柔止死了一次,便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变得口齿伶俐,还变得这么咄咄逼人!
她咬咬牙,一甩衣袖,朝着一旁的下侍喝道:“贱人狠心想害王爷,此时竟然还敢血口喷人,还不快把她拿下,家法伺候!”
她都快被冻得半死了,苏乐瑶不但用开水泼她,现在还想打她?
许柔止摇了摇头,“苏乐瑶,我看你敢动我试试?你信不信,我若在齐王府出了事,我爹绝不会不闻不问!你说,皇上是会维护我爹,还是维护你这个小小的侧妃?”
“你……”苏乐瑶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
是的!
齐王爷虽然也是皇子,可皇妃早逝,皇宫中没有任何权力可为依靠;朝堂中也无任何势力可以依附,皇帝七个儿子中,两个未成年;其余的五个皇子,也就太子和二皇子深受重视,其余的全被皇帝当成透明人,根本无视他们的存在,就凭这样的身份,齐王爷说的话都不受重视,又何况她一个齐王侧妃?
而太子师许昌,那可是未来新皇帝的恩师,也是东宫的红人,更是朝廷的倚重啊!
苏乐瑶呆了呆,冷笑道:“行了,你就不要抬出你爹的身份来压我齐王府了!他太子师再高贵,还能比皇帝的儿子高贵?更何况,你不过是许家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庶女罢了,你若死了,你以为许昌真会在意?他若在意你,就不会任由你这两年在齐王府受尽委屈却不闻不问了!”
许柔止哈哈大笑:“原来,你就仗着没人管没人问,所以尽情地欺辱我?”
苏乐瑶咬着牙,这个许柔止,竟然还笑得出来?
许柔止指了指苏乐瑶:“苏乐瑶,凡事适可而止,你若敢再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伤的可就不是我的颜面,而是太子师的颜面了!”
“你,你,”苏乐瑶气得满脸通红,“亏你还出身太子师,说话竟如此粗俗不堪,简直不可理喻!”
许柔止笑道:“你做的事情就是粗俗不堪的,还不让人说。你小心我会说得更粗俗。”
“你,你……”
“别你你你的了!”许柔止转向大殿,终于直面到大殿当中蹙眉凝望着她的那个男人了,——“楚逸暄,好歹我也是你的王妃吧?你就这样纵容你的小妾欺负你的正妻?别因为我多年忍让,你们就得寸进尺,以后谁再惹我,我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宽容大度了!”
她竟敢直呼王爷的大名!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许柔止,不但心在颤抖,就连皮连肉都在不停地颤抖!
谁也没有想到,被苏夫人踩在脚下两年的许王妃,居然突然翻脸成了一个不好惹的刺猬!
是死过一次,所以性情大变,还是这两年来她隐藏得太深,才麻痹了大家这么多人?
如果是前者,那很可怕!
可如果是后者,那更可怕啊!
想想之前自己是怎么对她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了!
万一遭到她的报复,那可怎么办?看现在许王妃的样子,可真不是好惹的主啊!
苏乐瑶又气又恨:“许柔止,你竟敢在王爷面前大放厥词?真的当我齐王府没有家法吗?”
是啊!一旁的碧苏,已经紧张得心脏都快停跳了!王妃不但大胆挑战苏夫人,此时竟然还敢质问王爷、警告王爷,还直呼王爷大名?天哪,碧苏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么厉害的话竟然能从王妃口中说出来!
>>>人若犯我,给你一针
奇怪的是,楚逸暄默默地望着许柔止,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回应。
许柔止胸腹上的烫伤已经痛得快让她忍不住了,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头对碧苏说:“碧苏,回屋去吧!我得回去换身厚一点的衣裳。”
碧苏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战场一样的地方,忙过来搀扶许柔止:“是,王妃!”
许柔止斜了苏乐瑶一言:“这些年克扣我的用度,我也不跟你一一追讨了!现在天寒地冻,我要在回到房间以后,看到房间里应该烧起的火炉,还有裘服大氅!”
什么?许柔止竟然还敢跟跟她讨要过冬的用度!
苏乐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眼睁睁看着许柔止带着碧苏朝后院去了,苏乐瑶又气又急,她一跺脚,回到大殿当中,气乎乎地道:“王爷,你也看到了,刚才这个贱人是有多嚣张,王爷怎么不出声治治她?”
楚逸暄皱起眉头:“你不是治她了吗?可是治住她了吗?”
苏乐瑶顿时语结!
是啊!这些年,她是怎么对许柔止的,楚逸暄可是从来没有干涉过,可以说,权力完全下放到她手上了!
可是,对付许柔止的手段一直都有效啊,可今天怎么就突然失效了呢?
“王爷,”苏乐瑶沮丧地道,“贱人抬出了许昌做靠山,咱们可就真不敢动她了!”
“她抬出来的不是许昌,”楚逸暄淡淡地道,“她抬出来的,是东宫。”
“是啊!”苏乐瑶更沮丧了,“那咱们,以后岂不是就只能任由她作威作福了?”
“那就看看,她会怎么作威作福。”楚逸暄不以为意地转动着茶杯。这个女人,可终于露出她的真面目了!看来,这些年他放任苏乐瑶折磨她的决定是对的。
只要证明许昌还是在意这个庶女的,那就说明,她有可能就是许昌和东宫的一颗棋子。
东宫想要监视他?
楚逸暄抬起冷漠的俊脸,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森冷的眼中透着令人颤抖的寒意。但是很快,那紧抿着微薄的嘴唇便舒展开了,锐利如刀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他轻轻地吹了口茶,缭绕的薄雾悄然散去,又徐徐地重新聚拢了过来。茶雾中的身影,仍旧显得那样冷漠,一种说不清的冷漠。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许柔止一下关上门,靠在门背上。碧苏紧张地问:“刚才苏夫人用开水泼烫王妃,一定把王妃烫伤了,伤得可严重吗?”
“我没事。”许柔止摆摆手,摊开手,露出手心里的一抓芙蓉叶,“碧苏,把这芙蓉叶捣成汁,加些香油调匀,然后再给我找块干净的白纱布,白布也行,我要用。”
碧苏一愣,不明白许柔止这是什么意思,但她很快按许柔止的要求去做了。将与香油调匀的芙蓉叶汁与一卷白布捧到许柔止面前,轻声道:“王妃,好了!”
“好,谢谢你!”许柔止说着,迅速掀开衣服,将芙蓉叶汁均匀涂敷在烫伤的伤口上,裹上白布,“来,碧苏,帮帮忙。”
许柔止那白皙光滑的胸腹上大片发红的严重烫伤,令碧苏目瞪口呆,心疼得眼泪差点就涌了出来!听到许柔止叫她帮忙,碧苏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转了几圈,替许柔止缠好了白布。
“夫人好狠,竟然用滚水浇泼王妃,还好,没有浇在脸上,若是浇在脸上……”碧苏替许柔止整理好了衣裳,声音低低的,充满了感伤。
许柔止安慰:“不用担心,不管她对我做了什么,总有一天我会叫她加倍偿还的。”
碧苏一愣,抬头望着许柔止,——王妃的眼神是那样坚定,却也那样的陌生。难道,经历了这一次变故,王妃的思想完全改变了吗?
“那,王妃是有什么打算?”碧苏轻声问。
许柔止看了碧苏一眼,笑了笑:“你放心吧,我不会破坏太子师的计划的。”
碧苏又是一愣,许柔止一向称许昌为爹爹,怎么现在却如此生分,将自己的父亲称作太子师?
还有,刚才许柔止还跟她道谢,这,可不是许柔止的说话方式啊。
碧苏默默地低着头,更多的疑惑涌上心来。刚才在回屋的路上,看到路边的两棵芙蓉树,许柔止就顺手摘了一把新鲜的芙蓉叶,当时不知许柔止用意何在,刚才经许柔止吩咐她才知道,原来许柔止采那些芙蓉叶是用于治伤!
——王妃她,什么时候学会了医术,竟然知晓用芙蓉叶汁拌香油可以治疗烫伤?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碧苏的思路,碧苏吓了一跳:“谁?”
门外,是负责日常开支用度的麻姑姑的声音:“碧苏啊,请开开门,我们是来给王妃送过冬用度来的。”
碧苏回头看了许柔止一眼,许柔止靠在床头正闭目养神,没有打算理会麻姑姑的意思。
碧苏打开门,映入眼中的,是麻姑姑一张赔着无比真诚笑意的脸。
这麻姑姑是王府最阳奉阴违的奴仆了,虽然她比别的奴仆位高一等,但在王妃面前,终究还是个下人吧?可就是这麻姑姑,在此之前见到王妃又何曾显露过一丝一毫的尊敬?
哦,王妃今天发火了,麻姑姑这笑容就变得无比真诚了!
碧苏心中不忿,只想冲麻姑姑冷哼一声,不过,今天王妃虽然小小地震慑了苏乐瑶一回,但谁知今后会不会比以前过得更加艰难,所以,碧苏忍了忍气,从麻姑姑手中接过过冬的衣物,麻姑姑身后的青衣下侍又将燃得正旺的火炉和新锦被抬了进来,摆放在房中。
麻姑姑转向许柔止,赔着笑脸道:“过冬的衣物,本来早就该送到王妃房中来了,但近来王府的事情特别多,耽误了时间,就连苏夫人和桑夫人的用度也一起耽搁了,还请王妃和夫人们不要怪罪奴婢。”
许柔止眼皮连抬也没有抬一下,语气是冷冰冰的:“我还以为要等我被冻死了,麻姑姑才会想起来有我这么一个王妃存在呢!”
刚才大殿前的事,麻姑姑也远远地瞧了一眼,深感许柔止深藏不露,是个可怕的厉害角色。此时听许柔止这么一说,不由有些头皮发麻,忙赔笑道:“奴婢不敢!奴婢怎么敢呢?”
许柔止也不客气,“不敢就好。东西既然送来了,麻姑姑也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至于回去跟谁交差,许柔止也没有明说。
麻姑姑哪怕多留,怕躬身道:“奴婢告退。”
碧苏望着麻姑姑带着一帮下侍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心中大快,她将柔软温暖的新锦被抱到床上,激动地对许柔止道:“王妃终于享受到该享受的待遇了!”
许柔止睁开眼坐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碧苏的肩,柔声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碧苏眼圈一红:“碧苏不委屈,委屈的是王妃。”
虽然明知,要替太子师完成任务,王妃少不得要受许多委屈,但两年来生活得那样压抑、灰暗,那种感觉,碧苏也觉得承受不了。
许柔止牵唇一笑:“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要知道,她从小就是个假小子,混在男孩堆里,上树抓鸟、下河捞鱼、吵架打架的事常干,她从来就没有服过谁!虽然上高中以后有所收敛,可她齐雨还是没人敢惹!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齐雨禀承的宗旨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给一针;人再犯我,我叫你痛不欲生!
齐雨对学医一向颇有兴趣,给人打针可是她的一大爱好!试问,一针扎到屁股上,那是什么感受?谁又能受得了她?
当然,现在齐雨可不是准备给苏乐瑶打一针还击她这么简单。
像苏乐瑶联手桑沃若,狗仗人势欺负了许柔止那么久,这种行为,岂是一针就能还得了的?
碧苏有些担心,悄声道:“可是……太子师一定也希望我们隐忍求全,不然的话,岂不是暴露了……”
“怕什么?”许柔止不以为意地道,“咱们一味隐忍求全有什么用,不但连楚逸暄的面都见不到,还天天被人欺负。要是哪天真死了,那这样的潜伏可就没意义了!”
碧苏低下头,想想,王妃说得也对啊!
许柔止附在碧苏耳边,悄声道:“你放心,咱们真要嚣张起来,那个楚逸暄要是受得了就算了,要是他受不了,说不定会提前暴露他的罪行呢!那咱们不就等于帮了太子师和东宫一个大忙吗?”
碧苏愣了愣,抬头望着许柔止:“对啊……”
“所以啊!”许柔止歪着头笑笑,一副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样子,“我还是很有分寸的,你就不用担心啦!”
碧苏的心慢慢地放了下去,欢喜地,也卸下了刚才的疑惑。
就算王妃性情大变,那又怎么样呢?或许这样更好!不管怎样,她还是会好好保护和照顾王妃的!
“不知道王妃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碧苏轻声问。
许柔止揽过碧苏的肩,压低声音道:“你想办法帮我弄一本药书,不要让楚逸暄和苏乐瑶的人发现。”
药书?碧苏一愣,但她没有追问许柔止要药书的用途:“好!”
许柔止拍拍手,只能先这样了!谁叫她医术还不够高明呢,穿越到这只靠草药和针灸来治病的年代,她所学到的那点西医技能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所以,她只能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辨识药草,将来保护自己、惩治对手,恐怕就全靠这个了!
房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碧苏忙趴在门缝上往外看,迎面走来的,竟然是楚逸暄!
碧苏一惊,忙回头小声道:“王妃,王爷来了!”
“王爷来了?”许柔止皱了皱眉头,楚逸暄?他来干什么?